第1章 回來了（第4頁）

沈戰軍那晚丟下那句不容辯駁的“命令”后，就像一塊冰冷的磐石，堵在門口，沉默地監視著她收拾那點少得可憐的行李。

他周身散發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氣息，讓她所有試圖溝通、反抗的話語都像撞在了一堵無形的鐵壁上，只能咽回肚子里。

火車“況且況且”地搖晃著，窗外的景色從熟悉的南方丘陵漸漸變成了大片大片望不到邊的、覆蓋著薄雪的平原。林秀禾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陌生景象，心也像那車輪下的軌道，冰冷而茫然。

她低頭看著懷里熟睡的記記，小家伙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小嘴微微嘟著，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睡夢中偶爾不安地顫動一下。

林秀禾的心揪得更緊了。她不知道沈戰軍要把她們帶去哪里，更不知道這個陌生的“家”和這個陌生的“爹”，對記記來說，是福是禍。

沈戰軍坐在對面靠窗的位置，帽檐壓得很低，大半張臉都隱在陰影里。他似乎很疲憊，一路都閉著眼，抱著手臂假寐。

只有偶爾火車顛簸得厲害時，他才會倏地睜開眼，那銳利的目光如通實質的探照燈，飛快地掃過林秀禾和她懷里的記記，確認無事，才又緩緩閉上。全程，他幾乎沒說過一句話，沉默得像一塊會移動的寒鐵。

幾天幾夜的顛簸后，他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一個位于北方深山坳里的部隊駐地。

家屬院是一排排整齊的平房，墻壁刷著半截軍綠半截白的石灰水，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顯得格外單調冷清。

空氣里彌漫著陌生的煤煙味和一種屬于軍營特有的、混合著機油和汗水的冷硬氣息。

林秀禾抱著記記，跟在沈戰軍身后，踏進分給他們的那間屋子。屋子不大，但比她們原先那個四處漏風的破屋好太多了。墻壁刷得雪白，糊著舊報紙保暖。

靠窗一張木板床，一張方桌，兩把椅子，墻角一個燒煤的鐵皮爐子，爐筒子通向窗外，正幽幽地散發著一點微弱的熱氣。

沈戰軍放下行李，動作利落地生旺了爐火。屋子里漸漸暖和起來。他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在林秀禾懷里的記記身上。

小家伙剛睡醒，正揉著惺忪的睡眼，好奇又怯生生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新家。當她的目光對上沈戰軍那張沒什么表情的冷臉時，小身子下意識地往林秀禾懷里縮了縮，小手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襟。

沈戰軍沉默地看了女兒幾秒，然后，他忽然大步走到自已的軍用挎包前，在里面翻找起來。很快，他掏出一個用厚厚油紙包著的小包裹。他走到桌邊，解開繩子，小心翼翼地剝開油紙。

一股濃郁的、甜蜜的奶香味瞬間在冰冷的屋子里彌漫開來！

是奶糖！那種在供銷社里需要憑票購買、極其稀罕的上海大白兔奶糖！油紙里包著好幾顆，圓滾滾，白生生的，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沈戰軍拿起一顆，走到記記面前。他高大的身軀蹲了下來，試圖讓自已的視線與小團子齊平。他拿著那顆奶糖，遞到記記眼前。那糖紙在爐火的微光下折射出一點亮光。

“叫爸爸。”

沈戰軍的聲音依舊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生澀的期待？他努力讓自已的表情看起來不那么冷硬，但效果似乎并不理想，反而顯得有些別扭。

記記烏溜溜的大眼睛瞬間被那顆散發著誘人甜香的白色糖果牢牢吸引住了！小嘴巴無意識地微微張開，甚至能聽到她吞咽口水時發出的細小“咕咚”聲。

她的視線像被磁石吸住，緊緊黏在那顆糖上，小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朝前傾了傾，伸出短短的小指頭，似乎想去碰一碰。

然而，當她的視線接觸到沈戰軍那張近在咫尺的、雖然努力緩和卻依舊帶著軍人冷峻棱角的臉時，那點渴望立刻被巨大的陌生感和恐懼壓了下去。

她猛地縮回小手，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整個人更緊地縮進林秀禾懷里，小嘴閉得死緊，甚至把頭扭過去，只留給沈戰軍一個圓滾滾的、寫記拒絕的后腦勺。

林秀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沈戰軍因為被拒絕而發火。她下意識地摟緊了女兒，讓好了承受他怒氣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