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求見,所為何事?”宣佑帝的聲音平緩,聽不出喜怒,如同金玉相擊。
楚音雙手穩穩地將一份奏折舉過頭頂,聲音清晰而恭敬地響起:“回稟陛下。臣婦楚音,代封氏闔族叩謝陛下隆恩。
此乃呈遞陛下御覽之奏疏,詳述北境名冊相關事宜始末。臣婦一介女流,不敢擅專兵戎要物,故今日斗膽率族中長輩面圣陳情,謹遵陛下圣意裁奪。”
旁邊侍立的大太監上前取過奏折,恭敬地呈給皇帝。
宣佑帝并未立即打開奏折,他那雙閱盡滄桑、洞悉萬物的銳利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楚音低垂的鬢角上。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剛才沉了一分:
“楚氏,朕聽聞,前日龍淵曾親至封府,索要名冊以應北境之急。爾等當時,似有推搪之意?”
他頓了頓,語氣驟然加重,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如今,又在朕面前,提到這份名冊……是何道理?”
這句話分量極重!直接將“推搪旨意”的帽子懸在了楚音和封家頭上!空氣中仿佛凝結了冰霜。
封老夫人嚇得一個激靈,差點癱軟在地,被蘇氏死死攥住手臂才沒出丑,但封老夫人還是含糊說出,“是,是楚音不愿,非封家不愿。”
她把所有的責任推到了楚音身上,大夫人聽聞后不由無奈地閉了下眼睛。
好在皇上似乎根本沒有聽到。而楚音依舊保持著舉奏折畢恭畢敬的姿勢,頭卻微微抬起一線,目光剛好能看到宣佑帝御案下的衣擺龍紋。
“陛下明鑒。”她的聲音依舊平穩,甚至更清晰了幾分,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坦誠,“龍將軍為國為民,忠肝義膽,其心可昭日月。將軍索要名冊,亦是為了北境將士與社稷安危,實乃大義。封家存亡皆賴陛下隆恩,豈敢存半點推搪之心?”
她緩緩直起腰身,目光低垂卻坦蕩地直視前方,仿佛穿透層層阻礙,看向那不可見的未來:
“臣婦等非是推搪。實乃此事……關乎封家存續之根本,亦關乎陛下交付封家之重托是否徹底完成的……最后一點憑證!”
她微微一頓,語氣帶上了深深的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涼:
“將軍當日言及‘社稷安危’,臣婦聞之,感同身受,五內俱焚。然而臣婦更懼怕的是……陛下交付封家守護之物,若因交接流程草率而有所紕漏,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差錯流于不當人之手……”
楚音的聲音陡然抬高一分,帶著全族托付般的鄭重與懇切:
“那便是封家上下數百年為陛下所盡忠之血淚付諸東流之憾!更是辜負了陛下當初信任之重托!
如此……臣婦等縱然萬死,亦難贖其罪!故而不惜頂撞將軍虎威,甘冒觸怒天顏之險,只求面呈陛下,將此事首尾,盡數交付于陛下圣心獨裁!唯陛下之旨意,乃我封家生死進退之唯一圭臬!請陛下垂憐!明察秋毫!”
話音落下,大殿內死寂無聲。只余下楚音話語中那份直抵核心的悲愴和對皇權絕對服從的表態,在空曠的金殿內回蕩。
宣佑帝捻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垂眸看向御案上那份尚未打開的奏折,眼神晦暗不明。楚音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將“怕出錯、怕辜負陛下”擺在了明處,更強調最終決定權只在皇帝一人。
但楚音的下一句話,卻讓這位九五至尊捻動扳指的動作,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