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傳福左右看看各家各戶,屋舍里多是黑咕隆咚,燭火昂貴,這些窮人早早躺在床上睡覺,有能維持泥爐不滅的人家已經(jīng)算有本事的,更多人在這凜冽冬日,只能靠身子取暖。
西城門就在身后百丈,破舊不堪,樓上守著兩個兵卒,他們也不管城下有沒有人出入,人多的時候全拉開,夜里沒人就關(guān)上,楊傳福不用猜也知道,此時上面那兩位爺正抱著酒壇子喝著呢。
“娘的,鬼天氣,凍死老子了!”一個噴嚏打出去,縮了縮脖子,向著屋舍小路踏步,沒走兩步,停下來向后一看,樂了。
“嘿,我就說你小子該回來了,今天有收獲?”本來一句很正常的話,自楊傳福口中說出來,就變了味兒。
他賤兮兮面露嘲笑站在那里,看著自城門方向走來的少年,這少年約莫十二三歲,背后背著一把短斧,鼻青臉腫甚是狼狽。ァ新ヤ~8~1~中文網(wǎng)r>
“嘖嘖,什么也沒打到嘛。”楊傳福看著少年快步走來,拿出自客棧順來的稻餅油紙包,遞向前方。
那少年一聲不吭,徑直走過,黑色棉襖破了幾處洞,明顯是被樹枝和其它尖銳器物劃破的,平生頭一次這么狼狽,去城外打了一天獵,連頭雪兔都沒捕到,當(dāng)下又被楊傳福看到笑話,正是氣怒的時刻。
楊傳福也跟著他轉(zhuǎn)過身子,沒等他走出幾步,懶洋洋說道:“別賭氣,氣性怎么那么大?”
少年哪會理他,繼續(xù)向前走,楊傳福無奈笑了笑,往雪地里啐了口唾沫星,突然兇狠喊道:“鐘守一,我知道你瞧不起老子,你爹上知天文下曉地志,觀星斗劍文武兼得,你自小受了他傳教,不愿受嗟來之食,可你他娘的醒醒吧,你爹死了!”
少年逐漸停了腳步,楊傳福繼續(xù)冷冷說道:
“你母親的病越來越重,你妹妹才四歲,你以為靠你那三腳貓的功夫能斗得過山里的豺狼虎豹?能讓他們吃飽肚子?
你今天不接這口食兒,他們就要挨餓,挨餓就會生病,病會越來越重,會死!”
少年愣在原地,那個‘死’字牢牢的印在他腦子里,一次次的回響,直震得他頭暈?zāi)垦P纳謶郑皖^看著雪地?zé)o聲滴落淚珠。
身后的人一步步走來,雪地上能看到影子伸手,將那內(nèi)里裹著肉香的油紙包推在自己手里,平靜道:“拿著東西趕緊滾回去,只要老子活一天,絕對餓不著你們?nèi)冢@是報答我?guī)煾傅模舨蝗痪湍氵@臭脾氣,我懶得管!”
鐘守一握著油紙包,氣息紊亂抹了淚珠,抱拳說了聲:“謝過,我以后會還你。”
快步順著小路跑進(jìn)去。
楊傳福嗤鼻撇嘴,嘀咕了句:“脾氣比本事大,還是欠收拾。”
縮了縮脖子向著另一條小路走去,與鐘守一的路徑隔著一片冰凍了的泥田,兩家相隔不足二十丈,站在院子里就能互相看到對方屋舍。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楊傳福站著看了看對面小院,見有了燈火,便轉(zhuǎn)頭步入屋內(nèi),六間小屋,他只住中間那間,坐在泥爐旁翻開一本書,一個時辰很快過去,水盆里搓了把臉,便躺去床上睡覺。
翌日清晨,天還沒亮,楊傳福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頓收整,套上那件藍(lán)暖袍走出院子。
他本是個懶人,冬日凍死人的天氣,按說打死都不該早起的,可心里記掛著一些東西,睡覺也睡的不安穩(wěn)。
站在院子里被寒風(fēng)一吹,整個人便回了神兒,異常清醒。
向西面院子望去,和往常一樣,能見到那個小身影扎著馬步揮舞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