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看到開門的陸宣,沒有因為對方的年輕和鋪子的簡陋而有絲毫的輕視。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對著陸宣,行了一個標準的士子揖禮,這才開口,聲音因為悲傷而略帶沙啞。
“此處,可是官造陸氏的傳人,陸宣先生當鋪?”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
他的稱呼,用的是“先生”。
陸宣立刻側身,讓開門口的位置,鄭重地回了一禮。
“不敢當,在下陸宣。王公子,請進。”
王景和老仆福伯,走進了鋪子。
王景的目光,沒有在那些半成品的紙扎上停留,而是第一時間,就被墻上那些精細絕倫的圖譜,給吸引住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由衷的驚訝和敬佩。
作為一個自幼飽讀詩書的人,他能看出,這些圖譜上所展現出的,不僅僅是高超的畫技,更是一種極其嚴謹的、近乎于“道”的數理和營造邏輯。
“先生的工房,清雅脫俗,滿室皆是格物之氣,晚輩佩服。”王景發自內心地贊嘆道。
陸宣的心中,微微一動。
這是開張以來,第一個,能看懂他墻上這些“寶貝”的人。
他對這位王公子的第一印象,好了許多。
“王公子請坐。”陸宣引他們到方桌前,為他們倒上了兩碗溫熱的白水,“太傅之事,還請節哀順變。太傅一生清名,乃我大夏文人之脊梁,在下亦十分景仰。”
王景端起那碗還有些燙手的白水,雙手捧著,似乎是在汲取那一點點凡俗的溫度。
他沉默了很久,像是在平復自己的情緒。
“陸先生,”他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深深的悲痛,“家父……去得突然。我等為人子者,悲痛之余,唯一能做的,便是為他老人家,將這身后之事,辦得妥當,辦得體面。”
“家父一生,不好奢華,最重禮與節。他常教導我們,禮者,非繁文縟節,乃天地之秩序,人倫之根本。生,有生之禮,死,亦有死之禮。若能有始有終,全程合乎禮數,便是對生命最大的尊重。”
王景的這番話,不疾不緩,卻像是一道道春雷,在陸宣的心湖里,炸響。
禮!
序!
有始有終!
這些詞,這些道理……不正是他一直以來,苦苦堅守,卻被世人視作“迂腐”的東西嗎?
他看著王景,眼神不自覺地,變得灼熱了起來。
王景并不知道陸宣內心的激蕩,他繼續用那種沉痛的語氣,訴說著。
“如今,家父的陵寢已經選定,但下葬尚有一事,懸而未決,令我等寢食難安。”
“公子請講。”陸宣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已經帶上了一絲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