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桑枝緩緩直起身來,眉間凝著化不開的憂色,聲音里帶著幾分沉重:“若非事關重大、迫在眉睫,孫女兒怎會徹夜難眠,等不及東方既白就匆匆趕來求見祖父?”
“難道在祖父眼中,孫女兒竟是這般不知輕重、不敬尊長的不孝之人嗎?”
裴駙馬心懸起來的同時,又沒好氣道:“別做戲了,又發生了何事?”
事關重大?
迫在眉睫?
徹夜難眠?
這些字眼從裴桑枝口中吐出,每一個都嚇人的緊。
難不成,又死人了?還是直接死絕了?
倘若當真死絕了,九泉之下的母親即便知曉,也斷然怪罪不到他頭上。
吃喝玩樂他在行,殺人滅門卻不擅長。
裴桑枝急聲如珠,語速極快卻又字字清晰:“祖父,非是孫女兒危言聳聽。父親所為一旦東窗事發,莫說永寧侯府百年基業毀于一旦,便是抄家滅族之禍也在所難免。即便有大長公主殿下遺澤余蔭庇佑,只怕也難保全這滿門榮辱,也難護祖父周全。”
“祖父當比誰都明白,永寧侯府這數十年的榮華,究竟系于何處。
說到此,裴桑枝放慢語速,一字一頓:“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裴駙馬的心徹底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當然比誰都清楚,永寧侯府的榮華得以延續的緣由。
當年,他的外祖、舅父、母親,妻子,皆慧眼識明君,傾力相助了元初帝和永榮帝。
所以,才有了今上口中那句,念及先人舊誼,保他終身顯貴,使侯府爵祿自他之下再延綿三世,享百年尊榮。
至于他自己,純粹就是命好。
全家得道,帶他一人升天。
剎那間,裴駙馬的困意蕩然無存,滿腔怨懟亦隨之煙消云散,斜覷了眼侍立左右的護衛,沉聲下令:“傳令下去,調暗衛在外嚴加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此間。”
“若有擅闖者,就地格殺。”
當房中僅剩他與裴桑枝二人時,裴駙馬喉結微動,悄悄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試探道:“莫非,他與天家那幾位貴人已有所勾連?”
裴桑枝嘆息:“若僅是尋常往來,孫女又何至于寢食難安?更不敢以抄家滅族這等誅心之言,來擾祖父清靜。”
“祖父容稟,孫女兒雖尚未查明父親究竟投效于哪位,亦或者說,是不知哪位貴人給父親拋了橄欖枝,卻意外得知一樁駭人聽聞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