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她在竹林里和縣衙前兩度出手,阻他捉妖,他就想當然地以為,她站在妖那一邊。
其實大錯特錯。
她自從來到南安縣,總是站在弱者一邊,為他們打抱不平,身為妖,卻比那些道貌岸然、假仁假義的人,更能明辨是非。
枉他自以為看穿了她。
水底黑暗混亂,他沒有看清她的臉,也就無從猜測她的想法。
萬一她發了怒,與他正面相斗,怎么辦?萬一她再也不把他當做親近之人,怎么辦?他對著漣漪胡思亂想,直到水面徹底平靜,倒映出自己焦灼的臉。
季月還沒出現。
沈靈均愁眉緊鎖,深吸一口氣,準備再度潛下去看看。
恰在此時,幾步遠處,一只浮腫的手抓住垂到水面的柳枝,嫩綠的淺草間多了一抹鵝黃,季月渾身滴著水,從湖里爬了上來。
沈靈均趕緊奔過去。
季月甩掉面上shi發,狠狠瞪著他。
她正在醞釀該怎么罵他。
忘恩負義?心狠手辣?狗咬呂洞賓,不識好妖心?倒是他先開口了,裝得一臉無辜,“你怎么掉到湖里去了,有沒有受傷……”他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古怪,眼神閃爍不定,似乎想笑,又強行忍住。
“干嘛?”她斥道,“我臉上有東西嗎?”說了幾個字,自己也覺得不對勁,臉上麻麻的,木木的,感覺大不一樣。
她抬手一摸,皮膚竟然松松垮垮,好像里面灌滿了水。
再看自己的手,嚇了一大跳,手指有平時的兩倍粗,每根指節都腫得像灌湯包,一動,里面的水就晃來晃去。
沈靈均下意識地伸出指頭,戳在她左臉頰。
一股涓涓細流噴了出來,落入水中。
季月頓悟。
她在湖里泡得久了,吸收的水太多,汁液都從血管里滲了出來,被皮膚兜住。
臉上的皮膚薄,稍加外力,就會呲水。
她回身趴在岸邊,看向自己的倒影,倒吸一口涼氣。
這腫如豬頭的臉,活像鄰居許大娘家發酵的面團,五官都撐開了,看起來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千嬌百媚的月季花,鮮艷明媚的月季花,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她發出一聲尖叫。
沈靈均猶猶豫豫道,“季姑娘,你……”季月推開他,撒腿就跑。
一邊跑,一邊感覺腳底下在漏水,鞋底在石板路上不停打滑。
路人驚異的目光中,她飛快舉袖擋住臉。
這回,當真是沒臉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