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陳米玥把搪瓷盆重重放在水缸旁的石墩上。她蹲下身,舀起水倒進盆里,抄起一旁放著的黃黃的土肥皂,用力在被單那處痕跡上狠狠涂抹,然后搓洗。
手上的動作越來越重,越來越快,將所有的委屈和怒火都發泄在被單上。肥皂泡被搓得飛濺起來,沾濕了她的袖口,也濺到了她的臉頰上,帶來一絲涼意。
“死木頭!臭木頭!不解風情的木頭!”
她咬牙切齒地兇巴巴。然而,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反復回放剛才在屋里那一幕。
周毅驟然轉臉時近在咫尺的呼吸,那雙總是沉穩深邃如古井的眼睛里,那難得一見的、如同受驚野獸般的慌亂,還有他捂胸皺眉的樣子……
他是不是真的不舒服?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心里的怒火就像被戳了個小洞,泄掉了一些。
他快受不了她了?她有那么過分嗎?!她搓洗的動作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雙穿著皮鞋的腳停在了她的身旁,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陳米玥動作一頓,她并沒有抬頭。只是換了一個更背對他的姿勢。
“喝點水,消消氣。”周毅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遞過來一個搪瓷茶缸,里面是溫熱的開水。
陳米玥依舊不吭聲,也不接。
周毅的目光落在她被肥皂水浸泡得發紅的白皙手指上,眉頭深深蹙起。
他蹲下身,把茶缸放在一旁,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伸手就要去盆里撈被單:“都說了,我來洗。”
陳米玥心里的委屈還沒散盡,賭氣似的把被單往水里用力一按,激起更大的水花:“不勞九爺您大駕!”
周毅嘆了口氣,他把手伸進水里,從她手中接過被單,動作溫柔。他的手指在撈取的過程中,故意輕輕地拂過她的指尖。
“你……”陳米玥正要發作。
“我錯了。”周毅立馬認錯,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里面是真誠的懊悔。
“剛才我的態度不對,說話太重了。可實在是你讓我……”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最終帶著點無奈的坦誠:“你讓我方寸大亂,米玥,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這直白的方寸大亂,觸碰陳米玥心底的柔軟。被他笨拙又真誠地溫柔對待,方才強壓下去的委屈溢滿眼眶,鼻尖發酸。
“那你也要考慮一下我的處境啊。我難道就很好受嗎?”
周毅的心被她的委屈狠狠揪了一下。他將聲音壓到極低,確保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
“米玥,我明白。我的顧慮太多太重了。我們甚至還沒辦過一場像樣的喜酒,還沒在我的兄弟戰友面前堂堂正正的介紹過你是我的妻子。如果就這樣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實在是對不住你。”
他臉上的表情寫滿了自我譴責和愧疚:“讓你擔驚受怕,獨自照顧我的弟妹、支撐家庭,背負烈士遺孀的身份煎熬等待已經非常抱歉。最讓我恐懼的還是我一直在強調的擔憂。如果我們就這么在一起,你還要承受別人的非議,我現在問你,這些你都能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