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眼蕭索里,唯獨只有這一棵樹向上生長著。
這棵樹的樹冠很大,投下來的陰影也也很大。
在這棵樹下,有一個人背靠著樹干,坐在地上。
陳艾卅的腦子好像被燒著了,皮膚似乎被烈火烤過,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沸騰著,恨不得發出轟鳴。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著,跨過一個又一個的樹狀,慢慢靠近過去,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在一點一點被抽走。
靠在樹干上的那個人,一點都沒有動作。
陳艾卅每走一步,心就跟著往上提一些。
還有三米的時候,他停下了。
童寬就這么安靜地坐在地上,靠在樹干上。
他的臉沖著另外一邊,從陳艾卅的視線看過去,只能看到他消瘦的下顎線。
他身上裹著棉襖,褲子也是完整的。
手邊已經有一件被撕爛了的t恤,鞋已經臟得不成樣子了。
陳艾卅開始忍不住發抖,剛剛還能扯著嗓子喊的人,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更近了一些,童寬的碎發上、棉襖上、褲子上也都是泥濘。
陳艾卅最先從他臉上看到的,是他下巴上的青茬。
童寬刮胡子很勤快,他不喜歡刺撓的感覺,下巴上一直都是干干凈凈的。
陳艾卅慢慢跪了下去,伸出的一只手顫抖得不行。此刻,他不得不依賴手上的溫度,來判斷童寬的狀態,剛剛就要碰到,陳艾卅的手指又蜷了起來,他怎么也冷靜不下來,顫抖幾乎蔓延到了全身,在使勁打了一個激靈后,陳艾卅終于穩住了發抖的手,指尖先觸碰到了童寬的臉頰,只是這一點點的觸碰,感知不到他的溫度,陳艾卅咬住了唇,整個手覆蓋了上去,他的掌心貼在了童寬的臉上。
童寬的臉很涼,幾乎讓陳艾卅失去了心跳。
他實在不愿做那個動作,卻不得不還是用兩根手指貼到了童寬的鼻子下面。
救命。
萬幸。
他還活著。
仿佛還要再確認一遍似的,陳艾卅又把手覆到了他的脖頸上去檢查他的心跳,童寬的動脈上的跳動通過手掌傳到了陳艾卅的心里——
咚咚、咚咚、咚咚。
陳艾卅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說話,他要說話,他要把童寬叫醒,他要帶他回家。
“童寬?”
陳艾卅把著童寬的胳膊往自己這邊小小拉了一下,可就這一下,童寬就直接倒了下來,陳艾卅一把接住了他,把童寬抱在懷里,即使童寬穿著棉襖,他還是能感覺到童寬的瘦弱,他明明記得,離開之前童寬已經有些肉了,不過就半年,怎么瘦成了這個樣子。
“童寬?”陳艾卅不敢在他耳邊大聲說話,怕嚇到他,可他也怕童寬是真的暈了過去,他輕輕拍了拍童寬,又喊了一聲,“童寬?醒醒?!?/p>
看到童寬干裂的嘴唇,陳艾卅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從書包里拿出了保溫杯,放到了童寬的嘴邊,微微傾斜想要讓他喝一些,可剛倒出來的水,就從兩邊流了下去,順著童寬的下巴滴到了他穿的棉襖上,藍色的布襖上開出了一朵朵深色的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