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一愣,卻是無奈道:“應該是些膽大的,趁著夜色摸了進去……你們方才說的那尊佛像,據傳就是這樣給賊人摸走了,還有人說那佛像有靈,時隔幾年又回來了,還偷偷在那院子里哭,叫我說簡直是一派胡言!畢竟,就算那院落中真有東西怪力亂神,那也不該是那尊佛像,而該是李魁首的那把劍。”
曹野不懂這些,隨口一問:“什么劍?”
“就是那把兇劍啊!導致李魁首被仇家報復的兇劍!”
一提到本行,鐵匠立刻來了精神,顯然,他在越州城中打鐵多年,見過許多江湖異士,也對李魁首家中那把傳聞中斬人無數的兇劍極有興趣。
鐵匠說道:“李魁首雖對祖輩之事諱莫如深,但是,卻又無論如何都舍不得丟棄那把劍,故而將它藏得極深……在他們一家落難后,有不少人都去他家里找過,據說,里頭還有聞名江湖的大盜,叫什么雨燕尾,但卻從未找到過那把兇劍蹤跡,只知此劍劍身有雕紋,以玄鐵為基,瑞獸為名,江湖中見過此劍的人大多都死了,而李家人將它喚作,寶劍勾陳。”
“說來……我們晚去了那五通觀也不會關門,你走這么急做什么?”
正午剛過,孔雀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和南天燭走在去往城外五通觀的路上。
昨夜,兩人沖動之下搬離了客棧,好在曹野先前付的月錢還在,雖然住不上原來那么好的客房了,但也沒到睡大街的地步。
因為床太硬,南天燭這一覺睡得眼圈烏黑,但顯然火氣沒消,這一路走得急,渾身鈴鐺都在搖擺作響,惹的沿途路人不斷側目。
聞言,她冷哼一聲:“前頭兩樣仙蛻也就算了,無根肉和天王膽,都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想要謀財害命,但這回這個麒麟骨,分明就只是百姓可憐李家孤女,想為她正名,結果那個姓曹的竟連這樣的傳聞都不放過,也要破除!我看,他分明就是因為阮將軍之死做賊心虛,才想讓老百姓不信神火將軍……哼,我偏不想讓他得逞,就是要證明,越州百姓想得沒錯,此事本就是那些妖道合伙起來謀財害命,而李猊身為麒麟骨,殺他們也是天經地義!”
南天燭語氣義憤填膺,聽起來簡直恨不得要再搗曹野兩拳,而聽了她的話,孔雀卻只是喃喃:“因為做賊心虛,所以即便快死了,還要查案?”
相處這些時日,孔雀對曹野的印象其實不算壞,無非也就是個身體孱弱的公子哥,有點聰明也有點奸猾,他萬萬沒想到,這個油嘴滑舌的家伙竟會是這天下人人唾棄的大佞臣。
孔雀聽聞,曹野身為阮云夷發小,卻不顧關外大雪,傳旨讓阮云夷臘月里去送死,完全是步了他爹的后塵。
雖說此事細想來,曹野其實有些冤枉,畢竟下旨之人是當今皇帝,九五至尊,又如何能夠輕易收回成命?
只是,百姓們不明白,作為曾經的首輔之子,皇帝面前的大紅人,曹野又為何不出言勸阻?哪怕是以死相諫,挨幾下廷杖,也好過就這樣放任阮云夷冬日出征,最后死在灰鷂嶺上。
在見到曹野本人之前,孔雀也是這樣作想。
只是,隨著他親手給曹野摸過脈,扎過針,孔雀如今已經再清楚不過,曹野那副身體,說是黃土蓋過腦門,一只腳踏進棺材也不為過。
這樣一個將死之人,家中還有一個弟弟不能連累,真的可以阻止皇帝下旨嗎?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嘟囔:“但他的身體可是貨真價實要完蛋了,他的肺火已經入了心脈,如此下去,還能活十年都算高壽,如果真的是皇帝眼前的紅人,怎么會讓他拖著這副身體出來查案子?”
“他那是天譴!你怎么還為這種人說話?”
南天燭正在氣頭上,立刻剎下腳步:“孔雀,你肯和我一起走,難道不是也看不過去他的所作所為?你雖然不信鬼神,但阮將軍是個什么樣的人,你難道也不知道嗎?”
雖說長得小,但南天燭額心天生一顆觀音痣,板起臉來時竟當真有幾分氣勢,孔雀給看得一陣心虛,小聲道:“阮云夷是什么人其實我也不了解,我只知道他是個驍勇善戰的將軍……也可以說是過于驍勇了。”
每每想到這個他從小到大聽了無數次的名字,孔雀都覺得十分怪異。
他有時覺得,自己應該要恨阮云夷,畢竟,正是阮云夷害得自己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沒爹沒娘,如同草原上無主的馬駒,只能四處游蕩。
然而,對于自己曾經擁有的那個家,孔雀卻也生不出多少感激。
自他出生以來,整個家族中唯一對他好些的只有母親,剩下的父親,兄長,乃至奴仆,待他都像是對待一只生來柔弱的羔羊,當他是個累贅,恨不得能早早將他丟棄在荒郊野外等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