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兩三年前她還不是這樣稱呼云相奚,有時候她會稱“夫君”,偶爾她也會說“相奚”。
后來,就只有像是“你父親”這樣的稱謂了。
她問,云相奚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幻劍山莊也有人對云相濯問過這個問題,他們說,小師弟,能否向師兄師姐講一講,少莊主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在這之后的很多年中,也有過幾個人問葉灼,云相奚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其實這更像是一種自語,而不是非要他作答。
也許,人們已經(jīng)心知這個問題無從解答,如果是問相奚劍是一把怎樣的劍,天下人倒是有話可說。
其實葉灼知道云相奚是個什么樣的人。但他從未開過口,他知道那些人也并不需要答案。
就像現(xiàn)在,多年前的云相濯聽到了靈葉的問語,但他什么都沒有答。他只是覺得,也許靈葉有些話想要說。
“十五歲的時候,我聽過很多關(guān)于他的故事。”靈葉說。
“他們說他三招敗了世間劍道第一的秋水劍神,說他一劍挑落了界域裂隙里的禍世天魔,說他第一次造訪上清山的時候,上清劍冢里萬劍齊鳴,都欲認他為主,將劍宗大長老驚得從飛劍上跌落。”
“他們都說他人如其劍,只穿雪衣,風華絕代,都說他一生未嘗一敗。”
“那時候我仰慕他。我也想學不敗的劍法,做拂衣而去的劍仙。我還看過幾本無情道的典籍。”
她說著,像是在笑。
“十九歲的時候,我遇見了他。說來好巧,第一次見他,就是救命之恩。自然是他救我,也許那都是無心的,但他和傳言里一模一樣。小濯,我還能怎么辦。”
“那時候我想,我一定要嫁給他。他修無情道,也許不會有情愛,那也不會怎樣。做不了夫妻,還能做道侶。我想,我一定可以做到。”
“我覺得我很好。當然,在他眼里,好像并沒有那些好,可是也沒什么不好,他看什么都一樣。只是,我還是覺得我很好。”
“這世上仰慕追隨他的人那么多,多我一個沒什么。我只要他有哪一天想和一個女子結(jié)百年之好,第一個想到的人會是我。”
她垂著眼,去撥清澈的池水:“后來,我就嫁給他了。再后來,他就成了你父親。”
“哈,世上有那么多學劍的人想拜他做師父,有那么多修仙人想有和他一樣的劍骨,想效仿他的道心和道途,他是天下第一,天下人都想見識見識他到底有幾個鼻子幾個眼睛,但從一生下來他就是你父親,為什么?”她說,“這都是因為你娘親鬼迷心竅,百折不撓。”
云相濯歪了歪頭,有些困惑地打量著她,不知道她究竟想要怎樣的回答。
“那,謝謝…?”他遲疑道。
靈葉的手有些想去打孩子了。只是因為暫時騰不出手,這才作罷。
她的手浸入空無一物的水中。水面上,月光浮動。她再抬起手,指間除了滾落的水珠外一無所有。
“可是他就像水里的月亮。”她忽然說。
“月亮在水里,你看得到。但你把手伸過去,就會發(fā)現(xiàn)那里空無一物,什么都沒有。這就是他,小濯,這就是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