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成兩半還不夠,裴序又疊過來撕了一遍,然后又是一遍。
最后,細碎的紙頁被無情拍到書桌桌面,立刻散成凌亂的一片,好多還落到了地上。
裴序撕完合同,眼眸向下微壓,緊緊盯著表情發懵的寧也:“我告訴你,只要我在,我就不會讓你續約?!?/p>
寧也終于反應過來,轉頭去看撕成碎片的合同,再看向面前的裴序:“續不續約是我的事情,我說過,你不要管我,不要把你的想法強加在我身上。”
“我不管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你又被合同拖幾年?寧也,你清醒一點,你已經浪費了四年了,你還準備浪費多少年?在這樣的公司你根本沒有未來,你不要再天真了!”
“我不是天真——”
“你這不是天真是什么?說好聽一點是天真,說難聽點就是傻!”
裴序截斷寧也的話,即便先前默念了無數遍奶奶說的“收收脾氣”,但在這一刻,他真的忍不住,他無法看著寧也跳完一次火坑又繼續再跳一次。
“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為什么一定要留在這個公司,但凡帶點腦子的人看得出合同是個騙局,當年你不知情也就算了,經過這幾年你還沒看明白?你能不能清醒一點,想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寧也被說得眼圈發紅,裴序近乎于責問的話讓他心內涌上千般的委屈和難過。
“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解約,留在經紀公司,就是要賺錢?!彼羌馑釢θ讨磳⒁u上眼眶的淚水,倔著聲說,“我要賺錢,我要賺錢你不懂嗎?!我要賺很多很多很多的錢??!”
裴序無法理解,深皺著眉:“你要那么多錢做什么?”
寧也睜著泛酸泛痛的眼睛,緊咬住下唇,整個人繃著,無法說出自己到底為什么要賺那么多錢。
為什么要賺錢,因為他要還債,要還他爸欠裴家的那筆債。
只有還上那筆錢,他才能毫無負擔地面對裴序,只有還上那筆錢,裴序的父親就不能再威脅他和裴序分手。
可是這些,此時此刻的寧也根本無法說出口。
停頓一小會兒,寧也故做無謂地笑一聲,口不對心道:“賺錢還能做什么?錢當然是用來花。”
“你不是想知道我晚上到底去干什么了,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晚上去陪那群制作人導演吃飯了,為了錢,我甘愿去忍受討厭的二手煙甘愿被他們灌酒——”
他轉頭指著這個逼仄簡陋的房間,“因為我實在受夠了這里,受夠了這樣的生活。我需要錢,這么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
“噢,你應該不懂。”他又笑了笑,“你從出生就是大少爺,你爸給了你一切,你不像我,家里破產,父母離婚,我爸賣了房子還債后,我們父子兩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最后還得我爸舔著臉求你奶奶收留我——”
“裴序,你經歷過這些嗎?你知道這幾年我到底怎么過的嗎?你說我需不需要錢?”
寧也差一點將自己說崩潰,家里破產那一年,他就還只是個孩子,從小生活的環境養成了他單純天真的性格,生活的巨變讓他從象牙塔瞬間掉落貧民窟,看遍了現實里人類丑惡的嘴臉。
即便是當年和裴序交往,寧也都沒主動提過家里破產這件事,更沒提過那個時候他到底經歷了什么。那些債主的步步緊逼,他爸低聲下氣去向曾經的親朋好友借錢時的卑微,母親不管不問直接提著行李箱離家的絕情,十七歲的寧也全都看在眼里。
所以剛到南市的時候,寧也會那樣封閉自己,抗拒和整個世界交流。
如果不是遇到裴序。
如果當時不是裴序不顧他的意愿強制走近他的世界,他不會那么快走出來。
這些和金錢掛鉤,息息相關的過往,是寧也心內從未向人坦露過的傷口。
此刻,他不惜用這個傷口去掩蓋另一個傷口,只因為眼前站著的,是他從少年時期就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