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蓋住天邊一大半,屋內已經點漆了一盞微弱的小燈。
孟嬋音從榻上坐起來時兩眼迷惘地泛著霧氣,臉上神情微鈍,還沒有反應過來。
她環視周圍,藉由微弱的燭光看清屋內的陳設,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這里是息扶藐的攬月閣。
下晌她本來是在給他按頭舒緩,誰知自己竟然兩眼一閉睡著了。
孟嬋音臉上呆滯須臾,遂又忙不迭的從床上爬起來,目光四處尋著息扶藐在何處。
趿拉著鞋子下腳榻,走出門罩行至立屏外間,她終于看見坐在案前的青年。
許是因為她霸占了床榻,此時他正披著一件玄黑薄氅,墨發隨意地用一根發帶松懈地束著,硬朗深邃的五官被微弱的燭光柔和了輪廓。
他聞音抬頜看過去,見她發髻微亂,衣裳不整著,還一臉沒醒地站在不遠處,眼神微動,想說話,可喉嚨癢意傳來,握拳低頭輕聲地咳嗽。
孟嬋音聽見他的咳嗽,臉上的茫然恢復如常,上前替他倒了桌上已經冷卻的茶水遞過去。
息扶藐接過呷了一口。
孟嬋音轉頭看向窗外已經昏暗的月色,低聲問他:“怎么沒有喚醒我?”
倒不是埋怨,而是在想這么久了,從白日至夜間,竟然沒有人來喚她回去。
孟嬋音在心中微微嘆息。
息扶藐放下茶杯,指腹壓過杯口,“我忘了。”
是不是他真的忘記了,孟嬋音也不糾結已經發生過的事,站起身,欲請辭。
息扶藐卻先一步,抬頭看向她,眼神和往日有些不同。
青年比此前更溫和,也更清瘦了,臉頰深陷,看不出往日的風采。
她到底是徹底殺了他,一身的傲骨都散了,也看明白她眼中有他,卻只是如尋常的妹妹對兄長,沒有男女之情。
他漆黑的眼珠浸過水,黑得攝人,望著她緩聲道:“嬋兒,我答應放你走。”
他突然的一句話襲來,孟嬋音一時不知說什么,心中升起愧疚。
若是在往日,他說出放她走的話,她定然歡喜地轉身,可現在……
孟嬋音局促地在站在他的目光下,垂著頭,躊躇地往后退了一步,回了句無關重要的話:“時辰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改日有空再來看你。”
說完,她在這里站不住了,轉身拉開房門出去,氤白的身影披著昏暗的月色漸行漸遠。
息扶藐轉身看向身后的窗外,沉黑的眼沉寂得似一潭死水。
滿院的婆娑樹影搖晃,發出‘沙沙’的細微聲,月色透過窗扉,落在骨節分明的冷瘦的手指上。
握住,松開,像是握住了那束慘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