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喝口熱茶暖暖身體。”
良宵雙手捧著茶碗,
微燙的碗壁一點點溫暖著她冰涼的手心。她低著頭,
眼淚一滴一滴地落進茶水里。
“我第一次見她,是在竹澤城一個貴人家里。”
那時她十八歲,而陳錦書十七歲。
十八歲的良宵,
已經做了五年妓女。
七歲因父親獲罪,她被官府發賣,在青樓里養了六年。從十三歲開始,她懵懵懂懂地踏上這一行,在一個還算是孩子的年紀里,
周旋在不同的男人身邊。
他們侮辱她,踐踏她,誘哄她,討好她,為她一擲千金,也為她爭風吃醋。她見慣了風月,也見慣了人性。日子就這樣過著,如果讓她評價,她覺得不好也不壞。
因為夢粱城的賀蘭家已經向陳錦書下了聘,陳錦書與賀蘭卿的婚事板上釘釘,因此被冷落了許久的陳氏一族又被竹澤城的貴人圈子重視起來,有人家擺宴席,邀請陳錦書赴宴。
良宵因彈得一手好琵琶,也應邀來宴席上獻藝。席間有人嫌棄她是風塵女子,毫不掩飾地嘲諷了幾句。
對于世人的鄙夷,良宵已經見怪不怪了。說實話,她自己也是看不起自己的,妓女么,本來就該低人一等。
可是這個時候,陳錦書說話了。
“如果你覺得做皮肉生意是下賤的,那么那些□□的男人應該同樣下賤才對。聽說你的夫君曾在青樓與人大打出手,請問,你怎么看?”
對方被陳錦書氣得臉都扭曲了,因著陳錦書即將成為賀蘭家的長媳,不敢還嘴。
陳錦書又說:“我們與其追問她為什么當妓女,不如想想,是什么人把她變成了妓女,又是什么人創造了妓女這個行當。這些人才是真的該下地獄的。
你能坐在這里嘲諷一個苦命的女子,并不能證明你比她高貴,只能證明你比她命好,僅此而已。”
一席話驚世駭俗,滿座皆變了臉色。
良宵的心臟怦怦直跳,她這一生隨波逐流,從未深想過這些問題。關于人生,關于命運,關于貴賤。
長久以來,別人談及風塵女子時那或曖昧或鄙夷的神態,好似在她心里扎了根,使她想起自己的人生時,也總是曖昧或者鄙夷的。
可是她做錯了什么呢,她只是一個想好好活下去的人啊。
陳錦書的這番話,將過往的一切都打碎了,良宵好像從一個沉沉的夢里醒來,回看人生,頓覺原來如此。
她只是命苦,她并不是天生下賤。
陳錦書自己都不知道,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有個人將她奉為知己了。
良宵雖然將陳錦書奉為知己,卻并不敢去結交。盡管她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下賤的,但世人不這樣認為。她身為風塵女子,又怎好與清白人家的女兒有牽扯呢。
所以她只是暗暗地留心她的消息,興致盎然地聽竹澤城的貴人們談論這個即將嫁給賀蘭卿的女子。
她假裝自己已經和這樣一個人成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