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刁婦!小聲點,別吵著孩子!”
房間里沒有點燈,借著透窗而入的月光可以看到,床上躺著兩個娃娃。其中一個還是個嬰兒,另一個三四歲的樣子,正是眾人口中的“虹娘”。
虹娘此刻睡得香甜,并未被吵醒,一個瘦小的婦人面對兩個孩子坐著,默默地聽著隔壁房間的交談聲。她的丈夫和翁婆正商量怎樣賣掉她的女兒。
當聽到女兒不值錢時,這個母親松了口氣,抬袖擦了擦眼睛。
這時,虹娘的祖母——一個牙幾乎掉光、說話漏風的老嫗說道:“那現在怎么辦?送也送不出,賣也賣不掉,我是決計不能繼續養這賠錢貨了!”
“你讓我想想?!焙缒锏淖娓浮讲帕R對方老刁婦的那個老漢,從他說話的聲音來判斷,他的牙想必也已經“十不存一”了。
老漢沉思片刻,說道:“你明日帶虹娘上山挖野菜……就說虹娘掉下山摔死了,屆時帶村中父老去山下尋找,也可做個見證。”
里間坐的婦人聽到這話,立刻下床,顧不得穿鞋,急急忙忙地跑到外間,噗通一聲跪下,哐哐哐地磕頭。額頭碰到地面,發出一聲聲悶響,她哭求道:
“爹,娘!求求你們了,好歹給虹娘留個活路!虹娘這么小吃不了多少,她很好養活的!她馬上就長大能干活了,她會報答咱們的!
我,我可以少吃一口,我以后只吃野菜就行,我保證一粒米都不碰!”
她的男人——全家唯一還算強壯的人,此刻立在門框旁,聽到這話時似乎有些動搖,身影動了動,正要開口。
老嫗嘴巴更快一些:“你挨餓?你沒奶水了我孫子吃什么?”
那老漢仰頭嘆了口氣,“你當我心里好受嗎?天要絕人,我能有什么辦法?
前幾年天下大旱,十停人死了三停,咱們村挨著伏龍江,也只是僥幸活著罷了。
這才剛緩了幾年氣,到今年呢,這雨是三天兩頭的下,新發芽的谷子都爛了根,還不知往后的日子要怎么熬過去!
你磕再多的頭也磕不出一粒糧。糧不夠吃就是不夠吃,你想餓死女兒還是餓死兒子?行,你自己選?!?/p>
“我——”
婦人尚未說話,她男人先急了,“怎么能餓死大郎?咱家九代單傳就這一根苗!我不管,你敢餓死我兒子,我就把你賣到花樓去!”
婦人只好說道:“就算是這樣,那為何不把虹娘放在城中貴人家門口,也許還有條活路……”
“你以為只有你能想到這些?多的是人往貴人家門口扔孩子,貴人撿的過來嗎?我們今日還在貴人家門口看見有野狗分食嬰兒呢,你想教虹娘被野狗吃了?”
婦人崩潰搖頭。
“再說,咱們若是扔掉虹娘,被人知道是要戳脊梁骨的。一旦壞了名聲,咱家怎么在村中立足?以后大郎說親都說不上!
我也是一片苦心,為了咱家的名聲著想,否則直接掐死不是更簡單?你不要不識好歹?!?/p>
“可是……”
“行了行了,這是她的命?!?/p>
老嫗聽到抽泣聲,不耐煩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家都被你哭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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