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乖乖女表象下幼稚而躁狂的一面:她很排斥目前的生活,卻毫無行動,這種矛盾幾乎把她逼瘋。那么,她在朋友面前會表現出這一面嗎?并不會,因為她壓根沒有朋友,在這座離她家鄉嵐城一百五十公里的省會城市,她過得艱難而孤獨。
她時常反思,她是從何時陷入艱難而孤獨的境地呢?是填志愿時選了一條未曾設想而被證明無法適應的道路,從而導致了步步皆錯,還是當她下了班回到出租屋,只顧消遣,從來沒有系統地提升自己?可是,做著一份不喜歡且不擅長的工作已經夠累了,她哪還有精力學習?于是,她給了自己放縱的理由,而當她發現未來的路隨著她的近視加深變得越來越模糊時,她便連放縱的快樂也得不到了。
走出大樓,外面的雨已經停了。路面在燈光下反射出微弱而不均勻的光亮。她裹緊圍巾,看向公共自行車的站臺,那里停著輛孤零零的小紅車。
她走過去開鎖,騎了一腳,不對勁,原來鏈條是壞的。
這片區域寫字樓不少,卻因為附近在建高架,出行并不方便。以前住出租屋,她騎半小時的自行車便能到家,現在搬進新家,總要先騎去一公里外的地鐵站。
算了,她嘆氣,今天加班結束,權當獎勵自己。她在打車軟件上叫了車,站在路邊劃拉朋友圈。
表姐子衿是大所的律師,今天出差海南三亞,顧問單位安排的行程像是給她的旅游大禮包。
高中同桌珍珍也是律師,今天新提了一輛特斯拉。佳文記得之前常看她發搖號未中的悲傷表情,如今配文“不靠人品,不算妥協,新手上路,多多指教。”也算喜事一樁。
再往下翻,不是銀行客戶經理分享的行業新聞,就是周五的快樂聚餐。她有一段時間關閉了朋友圈,后來覺得這更割斷了她與外界的聯系,便又重新打開。她曾經看到過一句話,說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那么,假設她的社會關系都集中在微信,她的本質就僅僅等于通訊錄里的306位“朋友”。
幾分鐘后,司機到了。她上車核對尾號,看著路邊廣告牌上一閃而過的“難得有空”,打算給許弘成發個信息。誰知表妹子琳先打來電話:“姐,我和趙巍后天來省城玩,一起吃頓飯唄。”
子琳是子衿的親妹妹,在家鄉嵐城的市區小學教書,男朋友趙巍是同校的老師。她們姐妹仨從小一塊長大,關系親近。佳文打著哈欠:“好啊,我來車站接你們。”
“不用,趙巍開車,你記得叫上姐夫哦。”
姐夫。
佳文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倒叫得順嘴。”
“什么叫順嘴?我不叫姐夫叫什么。”
佳文沒想到表妹比自己更快接受了她已婚的事實,再聊了幾句,掛斷,她看見車前的雨刮器有規律地劃動。
雨又開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