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草場,進入一片沙漠,飛沙在馬蹄下肆虐,兩人一馬在日暮輝映下奔馳,正是口干舌燥時眼前出現燦星般點點澤光,似乎還有海鷗的叫聲,邱英以為自己是嚴重脫水出現幻覺,本以為長孫瀚說的那樂子就在附近,沒想到要去這么遠,還一路不讓休息,馬又跑的飛快,屁股都給顛爛了
眼前的畫面逐漸明晰,馬兒在一片水草豐茂的汪澤前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喝著甘露,邱英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在這廣袤無垠的荒漠間竟然有此等人間仙境,蔚藍的天際已被夕陽的余輝暈染,成群的水鳥披著金甲叫著鬧著在水面上覓食翱翔,岸邊的蘆葦被夕陽照的金燦燦的在隨風搖曳,而這一片連綿的綠澤此時已被夕陽染成了橙紅,就像,就像美味的胡餅,真想咬一口
“咕嚕咕嚕嚕”是邱英的肚子在打鼓
“嘿嘿嘿,阿汗可有帶吃食,我這肚子開始唱空城計了”邱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
長孫瀚笑了:“先忍一忍,你隨我來”,于是牽起邱英的手便往蘆葦深處走,撥開層層蘆葦蕩,一座臨水而建的水榭藏匿其間,邱英驚訝的連連贊嘆:“哇哇哇,此等仙境你是如何發現的,太神奇了,真是鬼斧神工,別有洞天啊”
長孫瀚聽著邱英在這語無倫次的拍馬屁,顯然相當受用,剛剛的慌亂疲累一掃而空:“你且等我片刻,這里許久未來了,我打掃一番”言罷便三步并作兩步跨上水榭用寬袖做帚掃落上面的樹葉塵土
“阿汗別麻煩了,我不嫌棄,誒,現在可以吃東西了嗎”邱英實在是餓了,直接就盤腿坐在臨水廊凳上,她攤開手掌手心向上,目帶秋水可憐巴巴的乞望著正忙碌著的長孫瀚
只是抬眸瞥了一眼,長孫瀚的心湖便泛起了瀾漪,一絲局促不安后走向水邊凈手,而后從隨身背囊中掏出一張胡餅撕成兩半,將大的一半遞給邱英,邱英瞬間兩眼星光,接過胡餅就呲牙裂嘴的啃咬起來
長孫翰靜靜望著眼前鮮活的小郎君,想起五日前的一幕,那一日的死寂猶在眼前,往日思緒紛飛而至
始光四年,長孫瀚隨拓跋燾出征胡夏國,也是在那場戰役見識了邱英的英勇,當北朝軍隊奪取了胡夏都城統萬后,夏主赫連昌西逃,長孫瀚留守統萬,拓跋濤攜帶三天干糧率輕騎營追擊赫連昌,卻因軍中出了叛徒將輕騎營缺水缺糧的情況告訴夏王,赫連昌逃至平涼聯合其弟赫連定兵分兩路殺了一個回馬槍,拓跋濤大敗被俘,赫連昌乘機奪回長安,本已被北朝占領的關中再次落入胡夏手中,而拓跋濤就被關押在長安城內
長孫瀚身在統萬心急如焚,失去關中還可以再奪回,但失去拓跋濤對北朝是傾覆之災,這時候,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伍長站了出來,他說他有長安城的地下暗渠輿圖,是其父多年前無意所得,憑借長安城四通八達的暗渠鼠道,只要獲知拓跋濤的具體位置,他可救出君王。沒有時間予長孫瀚考慮,在辨別了輿圖真偽后,通過潛伏在長安城的暗探獲得了君王被關押的地點,便安排這名小伍長偷偷潛往長安城。終于,在焦急等待了三日后,君王由暗衛平安護送回統萬,還包括全身是傷昏迷不醒的小伍長,這名伍長就是邱英
如果說長安營救是邱英的運氣,一個月后北伐柔然邱英的表現就是實力了,當初這位眼神堅毅身形瘦小的玉面小郎君,穿上鎧甲騎在馬背凌然揮鞭柔然鐵騎的英勇,讓所有曾經不屑質疑刁難者眼前一亮繼而心服口服,一箭可殺一人,但邱將軍的一鞭卻可橫掃數人,在漠北的戰場上,只要聽到邱將軍揮鞭的音爆,便讓眾將士們多了一分必勝的安心和決心
北朝權貴喜好男風,是氏族間的閑情雅致,長孫瀚出生鮮卑名門,家族世代簪纓,從小錦衣玉食但并未被養育的紈绔跋扈,十六歲便進封為平陽王隨少年帝王拓跋燾征戰沙場,少年老成的他也會跟隨氏族子弟和將士們出入南風館與棲梧閣,看似沉穩持重彬彬有禮,內里確是恣意灑脫豁達開明,他不好女色,對男風也只是觥籌交錯間的淺嘗則止,不深陷不寄情,但對這個結識僅僅三個月的小郎君確是忍不住的喜愛,是的,只是喜愛,心心相惜的喜愛,但不知是何時,這份喜愛漸漸參雜了其他,在沙場殺敵時,長孫瀚的目光會不自覺追隨著他的安危,在同袍嬉笑時,不經意的觸碰會讓他心悸,與柔然的戰事吃緊,容不得他去細細思酌這些微妙的變化,只道是這位玉面小郎君分外有趣罷了,但心思細膩的他也察覺到君王對這位郎君的青眼有加,總歸邱英是特別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終是那一日,他知道了,卻已深陷
那一日的漠北草原硝煙彌漫,灰色的天際下是一片蕭瑟肅殺,他親眼看著邱英縱馬飛身撲向拓跋燾,如飛蛾撲火般決絕,他一抹鮮紅如丹霞般鋪灑在戰場上,他什么也聽不到,什么也看不清,是什么東西沒有了,什么東西突然熄滅了,是什么呢,為什么他的心會痛,會這么痛,如一塊璞玉,就這么碎掉了
但如今,邱英就好端端坐在這里,在這片流沙仙境,唯有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