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端著下巴挑起了眉心里對自己提出的問題表示了質疑。
“我好久不回這兒了,居然一下就碰到了你,”令吾緩緩趴在了桌上,他又下往上小狗似的盯著她看,“呀,是命運吧,命運指引我來帶你離開那家伙身邊。”
她原本習慣性聳起的肩膀一下就垂了下去,目移到他殘忍的眼眸上,那粉色的小蛇纏在他的頸上,也用著滴血般的紅目一齊望向她。
令吾原本笑盈盈地說出這句話卻在因果那目光定在他臉上的剎那間笑意全無。
“別做你那白日夢了,”她滿臉都是如此不可理喻,“既然選擇了離開、既然你有資格離開,又回來干什么呢?看看我們過得有多慘嗎?然后再賣弄你那理想主義的未來嗎?”
他忽地支起了身,意圖握上因果的手,但卻被她往后一躲,他慌忙說道:“雖然沒有特別多的錢,但是至少能帶你脫離被家暴、被控制的人生啊。你不是說想看看海、鋪天蓋地的大雪、稻田、一望無際的草原嗎?現在我都能帶你去看,等到我們的樂隊終有一日被所有人看見,我們還能去愛爾蘭、希臘、斯洛伐克、瑞典、芬蘭——”
天哪,不可理喻的浪漫主義謊言。
“我早就被困死在這里了,”因果出口便打斷了他繼續念下一個個令人心馳神往的國度,“我的思維模式被完全地固定在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研究生-博士生-博士后-結婚-生子,我根本沒有辦法想象脫離這套思維模式的生活,我會覺得一切都完了。”
“可你以前分明”
“小時候說夢想是科學家,你成為了什么?你甚至連學都不上了。”
一句句尖銳的諷刺刺在他心頭,他卻一句都無法反駁。
因果不怪他,他有自己的活法,只是她完全看不見那樣的未來。
其實在換微信之前令吾一直在聯系她,但她自從他輟學搬家后對他的那種憧憬逐漸轉變為了一種嫉恨,她開始嫉恨所有活得明亮的人,久而久之也不怎么回他信息,甚至換了微信之后也不曾把他添加回來。
今年誕生日,屋內漆黑一片,蠟燭的火光照亮她和忠難的臉龐,一個小小的蛋糕攤在中間,她聽到了門外的敲門聲與令吾的呼喚,忠難看著因果,因果看著忠難,目光相視,他敞亮地說:“上門推銷的,別管。”
因果一吹下去,把兩個蠟燭的火光都吹滅了。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們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樣的,”她嘆氣道,“我們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既然選擇了追尋自由,就別再回頭了。”
太陌生了,他甚至有一瞬覺得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可她確實叫因果,也確實長著這樣一張臉,身邊還一直晃悠著那個瘋子。
可是本該天真爛漫、天不怕地不怕的因果去哪兒了?
“你幾歲了?”他竟不由自主地問出這荒唐的問話。
“十七?”她的回答竟然也帶著些不確定,“你的年齡減三不就行了嗎。”
她怎么能比他小了有三歲呢。
她分明一副活了很久、卻死了更久的感覺。
因果好像聽到了某種急切的腳步聲。
他坐不住了,可他們似乎沒有聊太久。
“你知道自由的希臘語嗎?”她突然問。
令吾愣了一瞬,幾乎是脫口而出:“λeθepo,怎么了?”
“小語種倒學得好”她嘟囔著,手臂已然被熟悉的觸感握在了手里,從椅子上被忽地拽了起來。
忠難身上滾燙的溫度幾乎要把她這塊雪徹底融化。
“你又要丟下我嗎?”
他快要把因果折斷了,可倘若折斷她能阻止她長出翅膀,似大雁南飛那樣遠去,那他終有一日要折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