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別太累了。”聞佳寧忍不住勸道。
丁亦秋端起熱茶,氤氳的熱氣模糊了鏡片后的眼神,聲音依舊溫和:“習慣了,寫作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快。”
她抿了口茶,自然地拿起旁邊的抹布,擦拭著書桌邊緣并不存在的灰塵,動作從容不迫,優雅依舊。“最近感覺學習壓力大不大?”
聞佳寧看著她一絲不茍做著這些細微家務,心中感慨萬千。
這才是刻在骨子里的涵養。風暴摧毀了太多,卻無法撼動她內心的秩序和對文字的虔誠。她并非逃避,而是用最堅韌的姿態,在廢墟之上重建自己的精神王國。那些溫和的問候,那些不緊不慢的動作,都是她對抗混亂的無聲宣言。
回到宋暢家的書房,寒假學習小組的氣氛與丁亦秋書房的“靜水深流”截然不同,沉重得像凝固的鉛。金佳夢埋頭在物理題集里,筆尖劃過紙張的力道又重又急,仿佛要將所有憋悶都宣泄在公式里。聞佳寧對著英語試卷,思緒卻時常飄遠。她的目光,更多時候落在對面那個沉默得如同雕像的身影上。
宋暢,他坐得筆直,面前攤開的早已不是高中課本,而是厚重的《微觀經濟學原理》,旁邊還摞著《管理學基礎》和《高等數學》。
筆尖在演算紙上飛速移動,留下復雜的公式和推導,眼神專注得近乎空洞,仿佛只有將自己完全沉入更高階、更冰冷的邏輯世界,才能暫時麻痹那顆被現實反復撕扯的心。
“宋暢”金佳夢終于從題海中抬頭,揉著發酸的眼睛,看著宋暢面前明顯超綱的書,“你這都看大學的了?太拼了吧?”
宋暢頭也沒抬,筆尖未停,只淡淡地“嗯”了一聲。那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種機械的專注。
聞佳寧放下筆,小心地問:“宋暢,看你最近…很關注經濟管理類的書?”她指了指那幾本大部頭,“以后想考金融或管理?”
宋暢翻書頁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頓,終于抬眼。他的眼神很深,像沉寂的寒潭,看不出波瀾。“專業?”他扯了扯嘴角,一絲近乎自嘲的弧度,“其實并不重要。”
聞佳寧和金佳夢都愣住了。
“那…學校呢?”金佳夢追問,“以你的成績,清北肯定穩的,想去哪個?”
宋暢的目光越過書本,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聲音低沉而帶著超越年齡的疏離:“學校,也不重要。”
他合上厚重的經濟學原理,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眼神卻異常清醒地看向兩人:“關鍵是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為了什么而學,為了什么而活。其他的,不過是工具和路徑罷了。”
這番話,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投入死水,在小小的書房里激起無聲的漣漪。
金佳夢似懂非懂。聞佳寧卻心頭劇震。她聽出了其中的決絕和一種近乎悲壯的清醒。
他在用這種極限的學習方式,逼迫自己思考,在巨大的創傷后,尋找那個必須重新錨定的“為什么”。學業,成了他抵御痛苦、尋求答案的唯一武器和暫時的避難所。書房里再次只剩下筆尖的沙沙聲和窗外呼嘯的寒風,沉默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