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府顧家人口并不繁多,出嫁女兒在室時的院子多也還留著,尚未分家,漱玉閣仍屬三房名下,顧元景疼愛妹妹,令看院子的婆子每日灑掃,所有擺設俱都與從前一般,今兒知道妹子要來,一早就命人在屋子里上了銀炭,這些朱老夫人都是知道的。
她笑著點了點頭,“好好好,你去漱玉閣歇,也免得辜負了你哥哥一片心意。”
明萱扶著腦袋與眾人道了辭,便上了軟轎,不多一會便到了漱玉閣,如今這院子里的人皆都惟顧元景的命令是從,許是早得了吩咐,七小姐的軟轎一進了門,院子便落了鎖,兩個粗壯的仆婦守著門,如同銅墻鐵壁。
黃衣哆哆嗦嗦從丹紅身后鉆出來,不斷搓著手說道,“臨南從來沒有下過雪,從前我只以為雪景美妙,可卻從未想到下雪原來是這樣地冷。”
她如今妝扮的是明萱的丫頭,自然不能與小姐一般同乘軟轎,只能跟著丹紅在深厚的雪地里頭,若不是丹紅時刻扶著她,說不定就得摔了好多次,這會兒,雖在室內,溫暖的炭火驅散了身上的寒意,可她的小臉通紅,雙手更是有些發僵,令人看了很有些心疼。
明萱臉上酡紅仍在,但是眼中卻已經清明一片,她抓過黃衣的手輕輕搓著,“盛京的冬天很冷,我尚且都不習慣,何況你呢,等會我讓丹紅去屋子里找一件斗篷給你披著,再取個手爐給你,不然若是凍壞了你,我可是要心疼的。”
她頓了頓,“咱們兩個去書房呆,我已令人去請哥哥,他等會就要過來的。”
黃衣臉上顯出既期待又忐忑的神情,她糾結著說道,“景哥哥讓我不要找他,他有事自然會來尋我……”
明萱抓著她的手便緊了一些,“其實有些話我一直想要對你說,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黃衣,我想你心里應該很清楚,你和我哥哥之間若要修成正果,很有些難度。你是臨南苗女,我哥哥是盛京貴族,據我說知,周朝建都至今,除了皇室和親,尚還沒有過這樣異族通婚的情形。”
她目光中透著深濃的憐憫,“你隨著我在鎮國公府住了兩日,也都看見了吧?一府之內,血脈至今,尚且是那樣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甚至要鬧到骨肉相殘的地步,那么門楣之間的爭斗有多險惡,你該能夠想象得到。暫且不提你的家族未必愿意讓你嫁給我哥哥,便只提這一點,就不是心性單純直率的你,可以承受的。”
黃衣低頭不語,橘紅色的身影卻不知不覺顯得寂寥。
明萱嘆了口氣,“我想,我哥哥一直都不回應你的感情,多半也是因為這樣。他一直都是一個有擔當負責任的男人,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假若他回應了你,可是最后卻不能夠給你幸福,或者勉強在一起之后,又讓給受到委屈,那其實是對你的一種傷害。他不想要傷害你!”
她直直地望著黃衣,“我很喜歡你,也被你對我哥哥的執著和深愛所感動,所以才會常常忍不住站在你這邊,幫你。可是,我心里很明白,你和我哥哥之間像是隔著好深好深的溝塹,如果沒有任何準備就貿然跨過去,只有死路一條,粉身碎骨。若你們當真要在一起,那會經歷很多很多重考驗,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你們其中的一個,必須要放棄他原來的生活,這真的很難。所以……”
“我知道。”黃衣打斷了明萱的話。
她倔強地昂起頭來,“萱姐兒,你說這些都是為了我好,我知道,我也知道想要和景哥哥在一起需要付出很多,你所說的困難我都明白,在家的時候阿爹和哥哥就是因為這些才不同意我和景哥哥在一起的。可是我喜歡他啊,就算知道了眼前有那么多的苦難,我還是喜歡他。”
黃衣嘴角綻放出笑容來,她的目光堅定,閃耀著無與倫比的光華,“我和景哥哥之間隔著好大的一道鴻塹,正如你說的,若是貿然跳下去,我和他都不會有什么好結果,所以我只要他站在原地等我,我想辦法來到他身邊。我喜歡他,就算一腳踏空粉身碎骨,那又怎樣?為了我愛的人,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的。”
她的聲音清脆,不知道為什么,卻能聽見飛蛾撲火般的決心。
門簾輕動,外面響起一道沙啞的嗓音,“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