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徹查當年的事,線索便是斷在這里,在管家名錄上找到的清蓮院中做過事的下人,不是無故暴病,便是不知所蹤,倒也有兩個被借故發落到外頭田莊上去的,但被問起前事,不是絕口不提,便是茫然不知。
其實裴靜宸并不肯定劉家的到底是否青蓮院故人,只是從種種跡象推測而來,故意漏出那三個來詐她一詐罷了,他太需要一些蛛絲馬跡,順藤摸瓜查到當年的真相,而每次總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他快要找到答案時,毫不留情地將線索掐滅。
這劉家的,顯然是一個不經意中露出來的希望,他非要抓住不可。
那婆子聞言身子一震,忍不住抬起頭來,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來,“你怎么知道……”
裴靜宸眼神一松,倒是沒有方才那樣緊張了,他語氣冷淡地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雖然改了身份,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你行事莽撞,一點都不知道避諱,想要知道這些又有何難?”
他嘴唇微抿,目光卻是毫不掩飾地在那劉家的臉上打轉,他在賭。
在看到劉家驚惶失措的眼神時,裴靜宸便知道自己賭對了。自他懂事起到如今,他花費了十數年的時間去查青蓮院的丫頭,倘若這劉家的沒有改換過身份,他是絕不可能錯過這條漏網之魚的,而區區一個下人,倘若沒有主子的幫助,想要躲過總管的火眼金睛瞞天過海,亦是絕無可能。
若是劉家的果真換了名籍,那便證明這些年阻撓他接近事實真相的人,在這府中位高權重到足以令總管折服的,這樣的人,這府中只有三個,他的祖父裴相,他的父親裴孝安,以及世子夫人楊氏。
清蓮院關閉之時,楊氏尚未過門。
從前裴靜宸一直懷疑是祖父為了擺脫戰敗的楚襄王帶給裴家的負面影響,才會出手在母親生產時動了手腳,種種證據也的確都毫無疑問地指向裴相,當然他也曾經懷疑過他的父親裴孝安,只是鎮國公世子庸碌無能的名聲在外,明面上又沒有任何破綻,所以他放棄了這條線索。
但此時此刻,有一種令人心底生涼的想法卻忽然占據了上風。
劉家的雖然強力克制自己的震驚與惶恐,她沒有說話,但她的表情和眼神徹底出賣了她,她的確是清蓮院的下人,的確改名換姓地生活了,的確被靜宜院這對夫妻抓個正著。
電光火石間,明萱心中已然轉念無數,她知道這劉家的死鴨子嘴硬,這番問話都沒有套出什么來,想必是決然不會再開口多說一個字的,與其在這里為難她,倒還不如放了她走,然后再密切觀察她,總比真的讓世子夫人的人領了去刑堂出不來斷了條線索要強。
其實,確認了劉家的信息,已經足夠可以展開下一輪的調查了。
她低聲嘆了口氣,俯下身子對著裴靜宸說道,“倘若她知曉得足夠多,定早已經成為一個死人,放她走吧,放長線,釣大魚。”
裴靜宸緩緩地點頭,“好。”
他并不怕劉家的,會將今日之事說給替她改名籍之人聽,她沒有這個膽子的,行事不周密被人撞破,是要連累家人的,這還將她交到世子夫人的刑堂不同,私祭雖然犯了忌諱,但罪不及家人,她的丈夫和兒子也算府里叫得出名字的,不會因為這點事而真的受到牽累。
可清蓮院的事,不論誰說出來,都不是好事。
那劉家的是個聰明人,這點輕重能夠分得清。
饒是覺得不可置信,但劉家的聽到要放她走的消息時,還要松了口氣,她臉上并沒有感激的神色,倒是少了些許慌張,低低行了禮,便抓緊手上的提籃又飛快地從懷中掏出一條帕子蓋住,然后飛也似地去了。
天色仍舊陽光明媚,可蒙上一層暗影的心卻再也沒有了游玩的興致,明萱見裴靜宸一路沉默,也沒有刻意與他搭話逗他開心,她心思一向細密,關于當年那件事雖然了解并不甚透,可多少也有所耳聞,經過今日種種,難免也有自己的推測,只是這些若裴靜宸不先對她開口談及,她是絕無可能說出來的。
一回到靜宜院,裴靜宸便和長庚進了書房密談。
沒過一會,嚴嬤嬤從外頭進來,臉色有些難看,她揮退眾人悄聲在明萱耳邊說道,“大奶奶,世子夫人剛才匆匆忙忙地出了門,咱們的人遞出來消息說是宮里頭俞貴妃生了,是個皇子。”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