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也的確是。
他在心底不斷警戒自己,不能被怒火沖昏頭腦,明萱和裴靜宸定是故意如此在他面前做作的。
許是他二人私底下達成了某些協(xié)議,許是其他緣由,但總不會是真的,他所認識的明萱,縱然性格恣意張揚,又直爽豪氣,卻絕非是那等不知輕重,視禮儀規(guī)矩如無物的輕佻女子,絕不會因為要氣他,而故意不自重的。
可他心里雖然這樣安慰著自己,卻實在無法從眼前這對親密恩愛的夫婦身上,看出有半分作假痕跡,那些舉止太過自然,沒有一絲刻意,那空氣中流淌的甜蜜曖昧,那些眼神里的溫柔纏綿,騙不了人的。
半晌,他終于了悟,明萱和裴靜宸是真的將他視作無物了……
韓修猛然立起身來,終于打斷了那對將他遺忘了的夫婦。
裴靜宸面上帶著幾分驚訝,“韓大人?”
韓修勉強笑笑,“韓某尚有公務(wù)在身,不能久留,貴府的馬車應(yīng)該很快就會來了,還請裴公子和尊夫人稍等片刻,這頓已經(jīng)記在我?guī)ど希瑑晌浑S意慢用。”
他目光艱難地轉(zhuǎn)向仍在專注于食物的明萱,低聲說了句,“保重。”便頭也不回地離開,那背影蕭瑟,步履堅沉,一瞬間,像是蒼老了十歲。
裴靜宸目視著他離開,心中一時有些五味陳雜。
那是阿萱從前的未婚夫呢!若非此人醉沉權(quán)勢,當初撕毀婚盟,那他此生哪里還有機會與她結(jié)成秦晉之好?亦哪里能夠探尋到她的美好,得到如此佳媳良伴?
看到那方愛意綿長的情書,雖然心中難免是吃味的,他有些嫉妒,為何一開始遇到她的人不是他?可是酸澀過后,卻又漫溢著甜蜜和慶幸,從前如何譬如浮云,他現(xiàn)今擁有,便當珍重永生,這便就夠了。
他這一生得到的感情稀少,便覺格外珍貴,一旦抓牢,便不會放開。
明萱抬起頭來,看到裴靜宸靜默怔忪,以為他心里不舒服,便輕輕蹭了蹭他身子,望著仍自攤開的錦帕,低聲說道,“那詩詞,的確是我從前寫的,若是你不喜歡,便就扔了。”
她睜大眼睛望著他,語氣似水一般柔和,“我四年前傷過腦袋,那個人,那些事,都盡數(shù)忘掉了呢。”
裴靜宸亦望著她,半晌低低地笑了起來,他面容本就俊美之至,此時笑得開懷,便如同炙烈陽光驅(qū)散了陰霾烏云,本就錦繡華貴的翩翩公子,容光煥發(fā)之下,越顯華貴飄逸,照亮整間屋宇。
他輕柔捧住她的臉,并不開口說話,眼角的笑意卻越發(fā)濃烈,他與她貼面相對,鼻尖都觸碰到了一起,不過一個抬頭的距離,雙唇便就要貼在一起,這曖昧甜蜜,令他的xiong腔深處砰砰直跳。
這模樣絕對不似是在生氣。
明萱心中松了口氣,無意中瞥見不遠處丹紅和長庚不斷往她們這方向望來,她一時臉上羞紅,低啞著嗓音說道,“阿宸,別鬧,這兒還有旁人,等回家再……”
裴靜宸興味笑問,“等回家再什么?”
明萱又羞又惱,“滿桌珍饈,若是涼了,等回家再想吃可就晚了,還不放手?”
裴靜宸不知因何緣故,放聲大笑起來,“好,滿桌珍饈,雖然不是咱們自個掏的銀子,卻也萬萬不能浪費,阿萱,來,再讓為夫給你剝一個蝦子!”
那歡聲笑語飄散開來,長庚臉上現(xiàn)出驚愕表情,他低聲呢喃,“爺可是從來都不曾這樣開懷笑過的……”
丹紅亦感慨萬千,“自我被撥去服侍我家小姐,將要四年,她每日里心驚膽顫地過著,不論對誰都是謹言慎行,小心翼翼,或者隱忍謙讓,哪里也曾有過這樣輕松自在的日子。”
她頓了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小姐曾經(jīng)說過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想到竟然應(yīng)在了這里。”
嫁過來之前,人人都說裴府并非善地,裴家姑爺是個病秧子,不知道何時便一命歸西的,連八小姐都說,裴家要娶小姐是因為要沖喜,可誰又能料到,姑爺?shù)纳碜硬]有傳聞中那樣不堪一擊,他不僅相貌長得好,與小姐也甚是心心相映呢!
盛記酒樓門前,一身青布衣衫的蘇延一迎了上來,“爺!”
心情沉重的韓修輕輕頷首,正待翻身上馬,卻聽得樓上的歡聲笑語,xiong口一股憋悶令他堵得慌,他眼眸微沉,低聲吩咐,“將這位裴家大爺?shù)牡准毥o我調(diào)查清楚,不許有任何一絲遺漏。”
他抬頭回望那隙開的窗口,隱約能望見一對相依偎著的影子,眼神瞬時冰封,轉(zhuǎn)身上馬,馳騁雷行,不留下一絲蹤影,“我得不到的幸福,別人亦不能得到!”(未完待續(xù))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