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再次被打斷了。
一疊聲的呼喊剎那間喚回意識,太宰猛地起身,壓抑地咳嗽,晶瑩的水珠嘩啦啦地由身上滾落。
他在溫水中抱成一團,強撐著窒息后還沒緩過勁的嗓子阻止她進來。
即便是太宰,偶爾也有一點正常的地方,比如裸露身體的恥感。
很多地方不愿被看到,譬如腕部和肘部的傷疤、小腿骨折的痕跡、多年前一場戰役中留在xiong口的巨大刀痕,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傷。
淡粉色的、淺褐色的、暗紫色的,這具十幾年未見陽光的軀體,宛如打散了顏料的調色盤,被稚童繪出了笨拙的線條。
絕對不能被門外的人看到。
一想到她可能會有的反應,太宰就想連夜逃離這座城市。
亂七八糟的思緒擠在腦中,在浴室里膠著沉默的那三十分鐘里,太宰盤點著眼下的事態,思索著接下來的對策。
他能預測很多事情,卻難以設想自己的感受——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世界上的終極謎題往往是自己的內心,不久前發生的事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
一墻之外,小姑娘就抱著吹風筒坐在那里,像守護神一樣固執,不給他一點迂回的余地。
太宰蹲在地上,撐著下巴,思緒逐漸飄遠了。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個晚上,她對自己說的話。
——死后的世界很痛苦。
不要再zisha了。
具體如何痛苦,他也無從得知。
當她用一個不太高明的理由引著他打開門后,太宰忽然就不想思考了。
這天晚上,他在榻榻米上滾來滾去,將床墊、被子和枕頭攪成一團,最后是蜷縮在衣柜的角落里入睡的。
早晨一睜開眼,就是一副巨大的蒙娜麗莎的畫像——的投影。
太宰輕手輕腳地拉開對面臥室的推拉門,走到熟睡的女孩身邊,望著她毫無防備的模樣,沉默了片刻,才俯身觸碰她的額頭。
巨大的投影頓時消失了,盤踞在室內的昏暗也隨之湮滅,清晨的陽光一股腦涌進來,明朗又溫暖。
受到陽光的刺激,女孩不自覺地翻身,將被子撐開一點,還往枕頭上蹭了蹭。
太宰順手將被子給她按回去,又站起身,兩手插在口袋里,默默地望了一會兒窗外的景致。
……沒有什么景致,只有破敗的圍墻和胡亂生長的樹。
天色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