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夫人點了點頭,主簿隨后轉身離去。
就在主簿繞了好幾個彎走到一處審訊室的時候,門被推開的那個瞬間,坐在里面的夏簡兮,緩緩抬起眼:“來了?”
“是!”主簿應了一聲,“夏小姐現在可以過去!”
夏簡兮放下手里的茶盞,起身往外走。
今日,她知道楊夫人要來大理寺見賀蘭辭,便專門找了易子川,進了這個地牢。
夏簡兮對她這位前婆母十足的好奇,前世的時候,她的這位婆母便一直待在佛堂之中,便是她與賀蘭辭成婚那一日,她都不曾離開佛堂,來喝她的那一杯新婦茶。
那個時候,她總覺得,這位夫人一門心思禮佛,所以對外頭的事情,毫不在意,可如今,她卻突然覺得,這位夫人,或許并不是真的禮佛,而是在逃避。
夏簡兮走出審訊室,走到距離賀蘭辭牢房不到兩米的轉角處,依靠著凸出來的墻壁遮擋身體,聽著這對母子的交談。
楊夫人就那么站在牢房外,看著蓬頭垢面的坐在地上的賀蘭辭。
賀蘭辭是楊夫人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雖說從小不在她的身邊長大,但對于楊夫人而言,賀蘭辭是她這一生,唯一的一個孩子。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來這里,也只是為了告訴你,我與你父親,已經合離!”楊夫人的聲音在空蕩的地牢里響起,伴隨著陣陣回音。
癱坐在地上的賀蘭辭,抬了一下眼睛,卻最終沒有看向牢房外的楊夫人。
“我會為你母親收尸入殮,我與他已經不是夫妻,我會將他葬在你祖母的身邊。”楊夫人卻也不在意,她接管事遞過來的食盒,一個一個的打開,將里面的糕點拿了出來:“這些,都是你小時候去佛堂偷吃過的糕點!”
“我早就不吃糕點了!”賀蘭辭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楊夫人頓了頓,隨后說道:“沒關系,我想做便做了,吃不吃,決定在你!”
一直沒什么情緒的賀蘭辭,猛的抬頭:“那你來這里做什么,來看我的笑話嗎?”
楊夫人看著面前這個,容貌與自己神似的兒子,緩緩站直身體,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后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夏簡兮以為楊夫人是在心痛賀蘭辭的遭遇時,她終于開了口:“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但是,我卻無比的憎恨你!”
清冷的聲音猶如帶毒的冰刃,狠狠的刺進了賀蘭辭的心口。
楊夫人看著面前這個滿臉愕然的賀蘭辭,苦笑一聲,隨后說道:“我會嫁給你父親,從一開始,就是他苦心設下的圈套!我父親官拜一品,而他,雖然可以襲爵,卻是個草包,若非他苦心算計毀我清白,我又怎么可能嫁給他!”
話音一落,不僅是賀蘭辭,便是站在角落里的夏簡兮,也不由的呼吸一窒。
“你父親手段低劣,可女子名節大于天,我痛恨他是個奸佞小人,卻又不得不嫁給他!”楊夫人微微抬眼,眼中滿是悲苦,“我痛恨他,為了娶我不擇手段,也痛恨你外祖母,窮苦出生,卻非要裝作汴京貴婦,為了彰顯她的權貴,以折磨我為樂,賀蘭辭,你可知,你為何出生?”
賀蘭辭看著面前面目清冷的母親,聽著她的話,只覺得渾身冰冷。
“我與他成婚三年,一直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我不愿見她,以潛心佛學為借口躲著他,是他,強闖進佛堂,在佛教奸污我,而你,便是在那時而來!”楊夫人面容肅靜,可眼角卻落下淚來,“我想殺了你,是你外祖父求我留你性命,他說,年歲漫漫,有個孩子,我會好過些!”
賀蘭辭已經紅了眼,他緊緊的攥著手,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
“你出生的時候,我很愛你!”楊夫人低下頭,看著不遠處的賀蘭辭,“我每天都將你帶在身邊,我親自喂養你,將你當做我人生后半生的希望,可是,她們奪走了你,因為你是嫡長子,你要繼承這侯府的一切,你成了你祖母身邊的寶貝孫子,而我,一年到頭只能見你一面。”
“你胡說!”賀蘭辭突然站了起來,他沖到牢房前,緊緊的抓住欄桿,“如果真的如同你說的那樣,那為什么每次我去佛堂找你,你都不肯見我,為什么!”
“因為你在三歲的時候,當著我的面,掐死了我養了五年的貓,只因為,你祖母說,那只是一只畜生,掐死了,便掐死了!”楊夫人看著面前的賀蘭辭,“你成了她手里那把刺向我的尖刀,你學著你父親祖母的模樣,對我惡語相向,對下人婢女非打即罵,我曾經嘗試過改變你,但是,你似乎更在乎你的父親!”
賀蘭辭緊緊的咬著牙關:“我,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貓,我……”
“不論他是不是我的貓,你都殺了它!”楊夫人垂眸,“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你終究還是變成了他們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