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皮頂棚裂著縫隙,寒風呼呼地往里灌;水泥地面永遠泛著潮shi陰冷的寒氣,冬天像冰窖,夏天又悶熱得像蒸籠。那就是你們相依為命的“家”。
奶奶天不亮就佝僂著背出門,在路人嫌惡或憐憫的目光中,在散發著酸腐氣味的垃圾桶里翻找塑料瓶、硬紙板,一點一點積攢著微薄到可憐的銅板。
晚上,就著昏黃燈泡那搖曳不穩的光線,用撿來的舊布頭,一針一線地給你縫補磨破的衣褲。
昏黃的燈光下,她布滿皺紋的臉顯得格外專注而柔和,總是不厭其煩地說:“丫頭要好好念書,念了書才有出路,才能過上好日子,不用再像奶奶這樣……”
她把撿到的最干凈的面包小心翼翼地留給你,自己則啃著硬得像石頭的冷饅頭,就著白開水艱難地下咽。
直到后來,你靠著優異的成績拿到第一筆獎學金,才讓那間陰暗潮shi、散發著霉味的車庫里,第一次飄起了帶著油香的飯菜味道——一碗簡單的青菜肉絲面,奶奶卻吃得像山珍海味,渾濁的眼睛里閃著淚光。
你也曾問過奶奶的過去——
十叁歲,被親生父母用兩袋糧食,“賣”進了連綿不絕的深山,給一個從未見過面、年紀足以做她父親的男人做媳婦。
生兒育女,像牛馬一樣勞作,耗盡青春。最后,因為沒能生出兒子,被那個男人和他的老母親用棍棒無情地趕出了家門,連一件像樣的換洗衣裳都沒能帶走。
她一路風餐露宿,靠著乞討和偶爾的好心人施舍,才流落到這座城市。
她說:“丫頭,奶奶這輩子沒摸過書本,一個大字不識,苦水喝了一輩子??匆娔切]爹沒娘、孤零零的孩子,就像看見當年那個在山溝溝里哭都哭不出來的自己……奶奶就想啊,能幫一個是一個,讓她們能讀上書,認上字,別再走奶奶這條黑道……”
為什么?
為什么像奶奶這樣,一生都在泥濘中艱難跋涉,卻從未熄滅心中善意的人,到了風燭殘年,還要被病魔如此無情地折磨?
為什么命運要把世間所有的苦難,都如此不公地堆砌在她一個人瘦削佝僂的肩頭?
窒息般的痛苦讓你蜷縮得更緊,像一只試圖縮回殼里的蝸牛。
你抬起淚流滿面的臉,望向樓梯間高處那扇積滿灰塵的透氣窗。
求求您了……
神明啊……
如果你真的存在……
……求求你,讓她安安穩穩地度過余生吧。
讓她……等等我。
再等等我。
窗外,只有城市灰蒙蒙、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天空,冷漠地俯瞰著這螻蟻般掙扎的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