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力不能侵蝕,就讓他從內部“腐壞”,他們用寅遲母親的命威脅他,用親手殺死親人的選擇刺激他。
危及生命的恐懼,選擇越來越少的焦慮,日復一日經歷著母親死在自己眼前的崩潰……
為了讓他的痛苦能持續且加劇,適當的情感牽系是必要的,所以每一次“死亡”之后,母子倆會有短暫的共處的時間。
依舊只在陰暗潮濕的暗室里,備受煎熬的母親強打著精神,把孩童小小的身軀摟在懷里,盡管臉色慘白,嘴角依舊帶著笑。
稚嫩的聲音顫抖著問他:“疼嗎?”
那人沒回答,只是摸著他的頭說:“小遲怕嗎?媽媽給你講個故事吧。”
“……”
講給小孩子的故事,沒什么曲折離奇的精彩橋段,淺顯又直觀。
她說她小的時候,鄰居里有一個怪叔叔,長得兇神惡煞,情緒總是很暴躁,誰都不敢惹,但那個叔叔偶爾會在沒人的時候給她買糖,還會偷偷投喂小區里的流浪貓。
有一次接委托,路上遇上一對爭吵不休的夫妻,他們的孩子丟了,夫妻倆互相指責,互相埋怨,靠大吼大叫發泄自己的恐慌與無助,最后孩子找回來了,他們又互相支撐著相擁而泣。
還有他們曾經進過的一處鬼域,一個生前時刻管束著自己的孩子,被人厭棄被人抵觸,最終在家里孤獨終老的老奶奶,死后不肯離開,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因為老無所依心生怨懟,可她的遺憾,只是臨終前沒見到孩子們的最后一面而已。
怨念是無法根絕的,但大多數的怨念,也是很容易就會消散的。
工作上苦惱的人,可能吃上一頓美食心情就會變好。
心里憋悶的時候,跟人傾訴傾訴又會云淡風輕。
普通人的怨念,總是在不斷產生和不斷消融間達到平衡,是很尋常,不值得過分在意的東西。
她不知道七歲的孩子能不能聽懂,也不知道有沒有作用,只是不厭其煩,柔聲細語地跟他重復著這些故事。
可能七歲的孩子確實理解不了,最后的選擇到來的那一天,“寅遲”還是失控了。
那一次面臨死亡的不再是傀儡,而是活生生的人,但尹茜那張和寅遲相似的臉上,卻沒有了絲毫痛苦,她用近乎麻木的表情看著暗室外面徹底崩潰的孩子,對他露出了一個牽強的笑容。
暗室外,被迫觀摩“處刑”的孩童心底升騰起強烈且濃厚的的恨意,恨自己選錯了真身和傀儡,恨自己無能為力,被人當玩物戲耍,更恨讓他做選擇,逼迫他利用他的那些人。
怨煞從他體內洶涌而出,和他同處一室的人來不及驚恐逃離就被立刻撕碎,被碾成了肉沫,他那雙霧色的眼睛里被漆黑的水霧填滿,變成了一個失去理智的殺人機器。
被結界隔開的暗室里,尹茜已經奄奄一息,她骨肉已經變形,皮肉也支離破碎,目光卻始終一錯不錯地看著“窗”外的孩童,沒有悲戚,沒有痛苦,只有難以言喻的平靜。
她忽然瞥開了眼,她目光轉向的位置,傳來了一陣緩慢但清晰的腳步聲。
方棋和寅遲跟著她同步看過去,看到一個身形模糊的人影。
方棋忍不住皺了皺眉。
寅遲解釋道:“我當時可能神志不清了。”
所以他的記憶里沒有清晰的臉,不過就算有也無濟于事,一張臉說明不了什么,改頭換面是不要太簡單的事。
“寅遲”的視線也沒有轉向突然出現的人影,他只盯著暗室里的“尸體”。
參與實驗的炮灰已經被獻祭,來的只能是最后驗收成果的人。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走過來的人沒有趁機去吞噬“寅遲”失控的靈魂接管他的身體,任由他滿溢的怨煞肆虐沖撞,整棟建筑物搖搖欲墜。
那人從震顫不已的室外走進了還未被沖破的結界里,走到了尹茜血肉模糊的身體前,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她破碎的身體扶起,摟進了自己懷里。